2011年1月28日 星期五

山居第一年




(那一年,我的一雙兒女初上山)
 

 


上山的第一年,我們往在一幢非常非常破舊的鐵皮工寮裡,整個白天,阿生都在幫別人的果園剪枝,說是去工作,不如說是朋友的舅子心地太寬厚,什麼都還摸不著頭緒的阿生,就這樣備好了剪刀和一雙新雨鞋,和寶倆人每天早出晚歸了起來........


冬季的梨山,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為果樹剪枝,梨樹在冬季休眠的狀態下,完全掉落了葉子,熟練的剪枝師傅,除了要能夠明確的分辨出樹種及樹上高接出來的品種之外,還要有相當的判斷力來操刀及修剪冗枝。這一個步驟能決定未來二三年梨樹結果的能力及樹勢,但看在外行人眼裡,也不過就是一樹亂枝。


白天,阿生帶著忐忑的心情邊做邊學,晚上回到小窩裡,就著朋友那裡「借」來的一口鍋爐起火燒材,為一家子準備熱水洗澡,邊拿著相關書籍檢討心得兼著講解給我聽,兩個人有時說著說著就趁著夜色來到梨園裡端詳討論了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朋友舅子家的那片果園種的是「豐水梨」,和我們接手的那一小片「新世紀梨」是不同品種的梨樹,這讓阿生的學習更加具有挑戰性,因為兩種全然不同的品種,在剪枝及留花芽這兩大重點上,是全然不同的。



(冬季尚未剪枝的梨樹,一樹亂枝.....)


 


阿生帶著臨陣磨槍的一知半解著手梨樹剪枝工作,我則帶著孩子們收拾剪落滿地的枝條,整理妥當堆疊在果園角落,等待枝條乾燥時就可拿來當柴火燒水。


果園使用的搬運車也是朋友那裡半棄置在路邊的,阿生不知道為什麼連搬運車也會修,在他又拆又裝敲打一番之後,勉強可以應付我們這一塊小小的果園使用,不過可能被棄置過久,脾氣不太好,時有半路罷工或暴衝的牛脾氣,有一回阿生與阿寶差一點被他摔下山去…..!噴藥設施同樣也是對面的原住民朋友的,我們蹲在地上看著加壓噴霧器邊聽阿生講解構造,看來看去,就是看不出阿生那裡有多生出一個腦袋。



(初為農人的阿生,下肥時一定要綁著護腰)







上山第一年,大兒子剛好到了要上幼稚園大班的年紀,剛到陌生環境的他,對山上的一切都還在適應的階段,當他第一天上學進到教室裡,我們的心情真是緊張到極點,一向有些內向的兒子,不知道會不會無法應付一大群小朋友的喧鬧嘻笑,當老師要兒子來向我們說再見,看著他臉上強忍住不安與眼淚的樣子,從來不曾離開身邊的兒子似乎一下子長大了!


大兒子開始在梨山國小附幼就讀,而孩子上學之後,一切的生活習慣似乎也跟著上了軌道,我們與這座山城的距離似乎又拉近了一些些!










 


第一年的肥料我們選擇下雞糞肥,原因是便宜且適合梨樹所需,肥料載到的那天,我看著一包包40多公斤的糞肥由大卡車上卸下,平時樂觀的我不禁傻眼……號稱做了7年的精打細算專職家庭主婦,怎麼從沒想到40公斤會是如此沈重如此巨大的大傢伙!


那一陣子我們正在果園屋舍兩頭忙,下肥的工作全都是阿生在空檔時一包包扛在肩上下到每一株梨樹邊,沒幾日,綿綿的春雨開始沒完沒了的下著,40公斤的半乾糞肥吸飽了雨水,我無法想像這大傢伙又增肥了多少,只記得阿生緩慢的扛著肥料,慢慢的走下陡峭山坡的身影!


清晨,我們在山上結霜的土地上醒來,我與孩子們興頭不已的穿梭在園子裡,拾些乾柴來在撿來的鋁盆子裡升火取暖,煮水沖熱巧克力,再用撿來的烤肉夾烤吐司吃,一切都是簡單而新鮮的,等待太陽照射到我們簡陋的工寮及三分多的小小果園,一個我們起歩的小小窩!


 





不到 二十坪 大的鐵皮工寮,有著半鏽的鐵皮屋頂,歪歪斜斜的木頭樑柱,四處龜裂並明且明顯傾斜的水泥地板,晚上全家窩在一間 二坪 大的房間裡,另外有一間較小的儲物間及一間廚房與工作兼用的空間。阿生將臥室原本的上下二層木床改造加強,孩子們睡在上舖,我們擠在下舖,入冬的寒氣常常讓我們冷得發抖,有時強風吹過,整個房子會跟著搖晃。下著雨的晚上,鐵皮屋頂上跳躍著千萬粒雨珠,好似千萬個鼓手現場演奏,時急時緩時快時慢,有時聲勢浩大喧囂吵嚷,有時細密綿長若有似無。


我們在風的搖晃和雨的節奏裡居然睡得分外香甜。一個溫暖的被窩,一口爐灶,和孩子擠在一起烤火,聽他們說話和唱歌,走很長的山路到街上只為買一條吐司麵包,清晨柴火裡熱水滾沸的聲音能讓我與孩子開心的笑出聲音來,冬天早上的太陽和帶著微微溫度涼風的午後,滿山的櫻花梅花正盛!


我們常在夜晚推開床邊的窗戶,窩在厚重的棉被裡看著山上冬日分外耀眼的星光閃爍。那時,我們是快樂的,快樂的像是剛領到獎賞的倆個大孩子,雖然我們什麼都缺乏都還在摸索著。


 


隨著夏日來臨,颱風的警訊跟著來臨,那一年初上山,原本攝影公司的好友們安排在休假時上山來看我們,大家都是隨遇而安的人,白天我們在園子裡看花看樹,有的作畫有的彈琴。晚上就著簡陋的工寮廚房煮出一道道美食,園子裡的青菜,生長良好的玉米,園子裡就有的野菜和土裡四處漫生的馬鈴薯。屋子前一個小小檐廊,下雨天就著炭爐烤著火,隨手摘採的野花怎麼擺都動人,隨手用梨枝綁成的小吊飾,加上幾筆圖畫大人小孩就爭相把玩著……..






第二天晚上,一群人迎接碧莉絲颱風登路,生長在城市的我們,第一次領教颱風在山區肆虐的威力,原本就對屋舍不甚有信心的我們,整夜像罩在超強狂風豪雨旋渦中心的小舟,無邊的黑暗擴大了聽覺的靈敏度,整個黑暗的穹蒼彷彿以萬鈞之勢直線下壓在單薄漏雨的屋頂上,四周是讓人扯動心弦的撕裂聲,鐵皮屋頂更放大了豪雨的聲勢,就在對面的人談話也得用喊的,隨著狂風而來突然斷電,除了一枝隨風飄搖的蠟燭,我們大意的沒有準備任何應變物品!







一屋子的人,更加深了我們對安全的恐慌,整夜不能成眠。開天闢地以來,狂風暴雨山崩地裂,有多少蟲魚鳥獸默默的在這樣的驚天動地之中低著頭等待,而我們至少還有一方小小的居所,還有一床溫暖的被!


颱風走後的那一天,我們第一次面對滿地將要成熟梨果,一粒粒包含著滿心熱情及努力學習的梨子,混合著泥水和斷枝落葉佈滿果園,現實的考驗第一回正視著我們,我們彼此無言,就這樣靜靜的蹲在園子裡!


還記得第一次面對風災之後的心情,是那樣急切而心痛,那樣的沮喪又不得不面對!雖然,面對滿園落果的我並沒有掉下眼淚,那一份心底穿孔而過的冰冷是大自然給我上的第一堂課,那些曾經承載著我們的熱情的梨子,在一夜之間摔碎一地,一粒粒和著泥水塵埃再不能回!多年之後,當我們一年年歷經風災、雨災、蟲災之後,漸慚的,咀嚼出那一份心痛來自於惋惜,只為了那樣豐美的果實不能熟成而惋惜!







 


隨著夏日輕輕走過,我們一直存在心裡的疑問時與俱增,就像快要漲破的氣球!倆人都不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也從未對梨果種類有過非常詳細的研究,從前打工的園子裡栽的幾乎都是蘋果,而,所能購買得到的梨果栽種書籍也多為大陸出版,書上詳列品種不下百種,但沒有一種與我們在山上所聽到的相同。


我們第一年接手的這片果園據說是「新世紀」梨,這裡的農人都直接說是「新仔」,而「新仔」到底長得什麼模樣呢?


每當兩人望著樹上包著灰色紙袋的梨包,我們的想像與推論之中隱約浮現出「新世紀梨」應該會有的模樣。這一點,我們很有默契的從來不向鄰人打聽,因為,上山的半年多來,我們被訕笑的機會已太多,所以我們珍藏保留著對新世紀梨的神秘想像空間,不輕易與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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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第一筆「大生意」!


在回憶裡被保留著的,常常是最深的刻劃,而,上山第一年所經歷的無數個第一次,正是我們刻下討山記憶的最深筆觸。就像孩子即興的塗鴉,沒有瞻前顧後,也沒有多餘的遲疑考慮,那樣的圖像也許最後不能稱之為作品,卻是我和阿生共同執筆所畫下的第一道濃烈色彩!


 


經歷了深冬的剪枝和艱難不已的下肥工作之後,始終趕不上進度的我們,又狼狽的套完全了全園的果袋,在這一整段時間裡,我們總是傻笑著.....傻傻的看著別 人索俐的工作進度,也傻傻的問東問西,這其間鬧了不下百次的笑話,山上的朋友也不好當面嘲笑我們,只是,往往一天下來,聽的最多的一句話是-----連這個你也不豬道喔.......


因為聽多了這樣的嘲諷,所以,漸漸的不敢再瞎問,我們想,就憑我們倆的腦袋,難道用看的看不出來,用猜的猜不透嗎......實在是太大意的想法,因為,要三個臭皮匠才能勝過諸葛亮,而,我們只有二個人.......


 


就在歡喜慶收成的前夕,我很自以為聰明的安慰阿生,梨山有那麼多的果園,難不成每一個人都很會賣梨,一定會有人來找我們買梨的啦,安啦安啦!阿生當然不安也不信,為什麼他這麼聰明呢,這一點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總之,從朋友那裡打聽到會有「販仔」(台語)上來看貨,經得朋友介紹之後,約好了第二天下午會來我們果園看看,如果談成的話,會整園包貨,也就是全園預估一個總量,談好了每斤售價,採果工的計算及出貨標準之後,全園的梨子就算搞定。接著我們倆個臭皮匠開始蒐羅從小到大的吃梨經歷(吃梨山梨的經歷我們倆人加起來 居然有二次.....一人一次很公平),總之,在印象裡,梨山的水果是「高級」和「名貴」的代名詞,那我們一整園的梨子(其實只有二萬多粒......) 不是該賺翻了......接著倆個人又開始傻笑,嘴角上揚到極點......


第二天,阿生計算了所有的成本和參考「高級名貴」的回憶,再加上上山朋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附和著我們精打細算的成本,我們戰戰兢兢的準備好,要談我們畢生的第一回「大」生意。「販仔」一共來了四~五個人,詳細的人數我不記得了,只覺得對方黑壓壓一堆人海......


接著阿生以台語和對方招呼,號稱有語言「天才」的我,只會說一句「哩厚哩厚......」,接著再展現招牌傻笑....


對方都是常跑梨山的水果販子,很熟練的採果拆袋視察,我在一邊很得意的說,都是我們自己一粒粒套的喔.........對方不知趣的回道「啊嘸甘五狼用機器套喔」........ ......說的也是..........看著全園一個又一個端端正正的果袋,我的心裡想著,哪裡會有一台機器像我和阿生的雙手一樣靈巧好用。販仔直接切入 正題「一斤開多少?」我們相視一笑...說了一個早就商量好並且絕對合情合理的數字,二方人馬在樹園果沈默了大約10秒,在這漫長的10秒裡,我心裡盤算著對方開口殺價,而我們應該如何說服他們,如果他們不滿意,我們又該退步多少以求成交,若是阿生心軟我可要很有默契扮黑臉........再接著,對方比我們更有默契的一同轉身急速撤離,只留下一 句,「有閒來坐啦....」!


我問阿生,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阿生:應該是........沒談成吧......


那一個梨山的夏天,突然變得有點冷


 


過了幾天之後,我們才知道自己那一天開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天價,大約是行情價的二倍之多.......那印象中高級又名貴的價格,並不是果農能夠拿得到的,在農業這個傳統產業裡,算是人盡皆知的「常識」!我們同時也打破了梨山有史以來的第一名---第一名的傻子!因為是第一名,所以也就很快的就出了名!


從那之後,我開始懂得鄰人對於我們的笑容裡報以什麼樣的心態,那不再是一種鼓勵或問候,也許,裡面還包含著一點,山地式的幽默和忍耐吧!


 以上是我們「販仔」的第一次接觸,再之後,我們又陸續接觸過二三次「販仔」,每一回都是令人「深刻」的筆觸,留在我們記憶圖像裡,最顯眼的角落裡。


不過,我還是很感謝這幾位優秀的水果商人,有他們的直接而毫不保留的激盪,我們才會更堅持走上一條自己的道路,不管再怎麼困難,我們也知道自己是沒有退路的!


 所謂的「販仔」有一個特別的身份識別,他們通常買的是「包仔」,開的是三噸半的「發財仔」!所以也有人會說「包仔車」上來了,指的就是開著貨車自己來山上批貨的水果商人。


 


「包仔」就是將梨果從樹上採收下來之後,直接秤重分級好之後,還未拆開果袋就直接販售,這樣的銷售方式在梨山已越來越普遍,園主不需要再多請人手和置備包裝材料,可以快速採收出貨以節約成本。「販仔」也必需是熟門熟路的商人,他們必需在談生意的同時,預估出轉手賣出的利潤,以及,不拆袋購買之下,壞果的耗損率!


 


「包仔」同時又分為「大包」、「小包」,同樣是買「包仔」。


「大包」全園通包,無論大小通收,也有的會挑選一定的兩(台兩)數購買,但購買的數量比較龐大,也有的會同時包下很多塊果園。


「小包」通常並不是那麼的熟門熟路,他們在採收季節會開著發財車上山,邊走邊看,探聽一下行情,再選擇果園談價,通常只會購買少量的貨物,裝滿車就下山小賣,依所得利潤來評估下一回進貨的議價空間。


 


排除「包仔」水果商,最傳統的買賣方式就屬「行口」,下一回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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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月19日 星期三

再回山城







(可愛的大女兒青青,那一年三歲,在我們眷村的房子前吹泡泡)

十年之後的冬季,當我與阿生再度回到梨山,我們已有兩個頑皮可愛的孩子,大兒子那一年四歲多,大女兒三歲。


 


 



(時光飛逝,那一段安適的日子裡,兩個孩子就是我們的生活重心)


 


 


在這漫長十年之中,我的好友嫁入農場成為女主人,而我們的年年拜訪似乎也成為慣例,在懷著大兒子的那年,我和阿生攜手漫歩在農場邊緣的原始林地裡,大女兒出生不滿十個月,正在學歩的她在農場裡跨出了第一歩!農場正慢慢的轉變著,種植多年的蘋果樹因為開放進口蘋果的衝擊而紛紛被砍伐,取而代之的是短期可獲取利益的高麗菜園及高山茶園,往日的茂盛果園日漸消失。



 


梨山地區的地貎版圖,大面積的改變已不止一次,民國6364年間開放美國蘋果進口,高山地區擁有40年以上樹齡的蘋果樹在十年之間紛紛應聲倒地,近年來年開放韓國新高梨進口,梨山的梨樹再一次被砍伐……菜園、茶園,這些讓人垢病沒有水土保持功效的植栽在梨山地區日益普遍,或許,這當中包含著農人短期獲取暴利的心態,但,一向安土重遷的農人為什麼放棄自己的既有產業,改投資其它農產品?如果,果樹所得的利益能讓農民收支達到平衡乃至小康,是否,選擇轉投資的農民也就相對減少!


 


以一個農人的身份看世事,有良知並且注重環保都沒有吃飽來得重要,而,政策性的開放國外水果進口,也許顧全了經濟與外貿,試問,農民的未來又在何方?





 


99年底,我們的果園同樣也面臨過這樣的考驗,在這一塊果園租約到期的前二年,就已有風聲我們將不能再續約,有不少農民希望能簽下我們這塊果園,繼而砍樹種菜,所開出的價碼是目前租金的二倍,在果園地主及承包商的我們之間,深埋的是一顆能夠獲取暴利的地雷!然而,對環境友善的做法能得到多少農民的認同,又有多少人可以排除自身利益為之盡心盡力!


 


環境保護與農耕行為難道真的沒有相容並蓄和諧共存的可能嗎?





(大兒子大女兒與好友家的兩個寶貝合影)


 


生兒育女之後,我像全天下的媽媽一樣,就像電視上常聽到的一句話---「想要給孩子最好的」,當然,並不是買一罐奶粉就足夠了!我想要帶他們看見台灣這塊土地上的美好,我想讓孩子看見滿天繁星,我想讓他們體會夏天的夜裡金龜子在路燈之下燦爛的光澤一如寶石,我想給他們一片能自在嬉戲的土地,讓他們在芳草的氣息裡遊戲,泥巴地和碎石頭可以變出的小把戲,各種昆蟲和河水的乾淨清涼;我更想找到一份安心,能讓我放心的給孩子們吃的食物,讓他們品嚐這世上最美味莫過於最自然狀態下成長的蔬果!孩子對我的依賴是那麼的全然,父母張起的羽翼下是孩子全部的世界,而我能給予的又是什麼?











阿生在軍職生涯中選擇提早退伍,與眾相爭取的職業軍人終身俸擦身而過,是一個很重要的轉折點,當初,他有心要提早退伍時,我們的生活正處於安逸穩定的狀態!上山的夢想也似乎在日復一日的安定生活之中漸漸轉為寂靜。


但服役於軍中的阿生有他自己的想法,有太多抱負無法在公職的環境之中得以實踐,人事的複雜難以應付;而,為自己生命主導的那一股力量卻不時與現實抗爭著。


還記得當初贊同他提早退伍的人不多,居住在眷村的我們,受到年長親朋好友乃至於阿生上級長官的不斷勸阻慰留,連我這個做太太的似乎也擔上了不盡責的罪名。只有我的父親,當了一輩子軍人的爸爸,對我們說: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別像我一樣,當了一輩子的軍人,好多想做的事都沒有辨法去實現!雖然一輩子穩穩當當的過了,但是啊!也是會有些遺憾。


有了爸爸的背書,我們似乎也增加了不少勇氣。再加上我天生愛夢想的性格,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就這樣,阿生接受了退伍前半年免費的職業訓練,參加由退役軍人輔導委員會所辨的工業配管技能訓練,並在半年之內順利取得自來水配管、室內配線、氣體料導管配管、特定瓦斯器具裝修等數種國家級的證照。


帶著阿生的證照和我滿腔的熱情,上山居住的藍圖似乎已接近完成階段。


那一年阿生的姐姐阿寶,剛結束了長達一年半的歐洲自助旅行,正為了是否該找個「正當」的工作猶豫著,三個人天馬行空的結論很快就敲定,這一條上山的大道只有我們適合啊!





 


在阿寶的行動之中,上山不再只是夢想,阿生與阿寶積極的籌劃上山事宜,我與孩子們整日編織著美夢,夢想萌芽了,那裡有藍天綠地和果樹,有一個全新的世界等待著我們去探索!


時光混雜著焦躁和愉快,我們匆匆的上山下山,走訪打聽所需置辨的一切,在朋友的幫助之下也物色到兩塊果園,阿寶選擇了沒有工寮的園子,把有房子的果園讓給了我們,讓我們一家子在初上山的那一年有一個安定的居所。


開著一部二手老爺車,我們全家由大溪穿過北橫,來到梨山。


還記得那一晚,因為車上載著一家的家當及兩個孩子,我們迂迴了近十個小時的山路才在深夜到達梨山,將車子停在路邊,阿生與我在連日的疲憊及緊張之下,已接近癱軟,我們沒有住處,也沒有連絡任何人,倆人就在路邊看著梨山滿天繁星,看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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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同步













2011年1月16日 星期日

梨山也可以很優雅






 


民國100年來臨了,雖然對新的一年到來充滿著期許,但一串的冬季工作接連不斷,在電腦上看了台北市的煙火表演和倒數迎新年的活動,梨山街上的跨年晚會卻因為強烈的寒流報到,是鼓不起勇氣去參加的!










(在寒流天熱情參與的幼稚園小朋友,個個凍紅了臉頰)


 


元月15日最後的慶典活動邀請國立台灣交響樂團上山來,那麼難得的表演活動,是非去不可的囉!


15號下午,我們給自己休假半天,忙了一早上的梨膏工作暫且放下,我和阿生換下工作服,手牽手散歩去聽音樂會囉~





(有氣質的節目主持人)



梨山賓館在半廢棄的狀態下也有67年了,去年喜見他重新整修,終於,也快到了完工階段,在寒風之中,梨山國中小的全體小朋友是坐上佳賓,這一群對外資訊較缺乏的孩子,頂著5度左右的低溫和寒風,個個興致勃勃的仰著盼望的小臉!



(參山國家風景區處長致詞)


 



(梨山國中小的國小學生)


 




(很愛這一群可愛的小蘿蔔頭.....)


由於政策因素,梨山地區在9年前已被排除在農業輔導地區之外,各產銷班的運作無法取得學術單輔導的資格,各項農業輔導早就處於停頓狀態,像這樣的活動雖不算大型表演,但,對地區民眾及學校的孩子來說,已是非常稀奇的。而隨著梨山地區被規劃為「市區」之後,我們抱著希望,希望看到這一片山城重新振興起來!


 



 




(銅管樂--小號的示範吹奏)





(迷人的法國號,是最受歡迎的樂器)


 



(劉團長為小朋友做解說及示範)


 


 



(低音號的聲音及重量都是銅管樂中之最----最重及最低


低音號又稱「大號」,在團長介紹時大家笑成一團.....)


 



(有獎徵答開始囉,我家小梨子高高的舉起小手,不知道她會不會呢.....有點擔心她.....)


 



(哇~好開心,小梨答對了!從校長的手中接過禮物......開心極了!)


 


 



(她答的題目就是那隻最重最大的管樂名稱是什麼?


只見我家小梨大聲的對著麥克風說---「大號」.....全場又笑成一團.....哈哈.....我的本能反應是,幫她找廁所.......)


 



(演奏中.....)




(梨山國小的小朋友上台發表心得)


 



小男生說,很高興能聽到現場演奏會,讓他把今天的期末考沒考好的事都忘了......


 




 




(得到禮物的小朋友很害羞.....)


國立台灣交響樂團創團至今已有65年的歷史了,雖然號稱交響樂團的表演當日只有五位團員上山來,帶來銅管五重奏的演出,但給梨山的孩子一個充滿新鮮感的音樂體驗,並不在於人數的多寡,而團長在演奏曲目中穿插的解說及有獎徵答也使得孩子們鼓起熱清投入參與。


非常感謝他們能在寒冬上山來,在這一個季節裡,連山上的農人都不大願意出門,何況是一向在平地的交響樂團,相信他們此次梨山行,一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節目中穿插的相聲表演很精彩....)


 



(梨山國中小的主任兼音樂老師上台感謝樂團及全體小朋友參與)


 



(小梨子得到的禮物,一個美麗的65週年團慶馬克杯)


 


音樂是我們生活之中不可或缺的滋養,而這一群山上的孩子,鮮少有機會接觸到優質的音樂,更別說對於外界的總總有著多少的想像和理解!


 



(寒流帶來的雪白了山頭,在美景之中讓我們一次次拾回生活的勇氣與動力)


 


 


 


回想著家裡倆個大孩子初下山就讀國中的那幾年,他們的心裡一下子被山下的五光十色充滿著,驚愕著,同時也迷網著…..山上的單純生活與寧靜相較於平地的多彩多姿,學習上的缺乏資源與刺激,再再挑戰著這一群山城的孩子,也挑戰著忙於農務的父母!


 


但願,這一場音樂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2011年1月9日 星期日

我的農場生活








我的農場生活


 


經過了前一晚刺激的求職驚魂記,我們食不知味的吃了晚餐,農場年輕的小老闆領著我們倆個「都市來的」女生,到未來幾週要住的房間,那是一間約莫半坪大薄板隔的小房間,除了棉被和木板隔間,就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口,窗口下,二根鐵釘牽著一條鐵絲;在房間裡說話得要注意音量,薄板隔開的房間一連十來間,住著都是來自各地,上山來工作的人,就連一聲嘆息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好心的農場主人發給我們各自一件厚外套,稍稍恢復理智的我們才感覺到山上的寒意,即使在盛夏,山上的夜晚也只有十多度,行囊裡的衣物是不足以應付的!


 


寂靜的夜裡很難成眠,一切都太安靜沈默,窗口高懸的明月,成千上萬顆閃爍的星星,他們在我的童年一別之後,終於在此重逢!山風吹動森林如浪濤的聲響,放鬆的四肢有一些酸麻,停止言語的腦袋裡卻有一座光影交錯的跑馬燈快速迴旋著,想著昨日才在山下的城市流連,還在與朋友們吃喝玩樂…….而現在的我卻像處在一個不同的時空裡。


居處雖然簡陋被窩卻出奇的溫暖,這一天發生的大小事,像是一場電影,而我在這裡,在一個陌生卻彷彿早就熟悉的場景裡。






 


在農場裡一覺醒來,你別以為可以推開窗深吸一口山間清新空氣,讓自己緩緩的品嚐高山的濃郁芬多精,然後,緩緩的伸個懶腰,回味一下昨夜有月光入眠的好夢,再來杯難得早起的咖啡和一首輕柔的音樂,用全身的感官讚頌這美好的自然!


在這裡,清晨起床的緊張絕不亞於新兵入伍訓練的手忙腳亂,農場的老老闆約莫50多歲的年紀,總在清晨5點不到就用農場裡無處不在的大喇叭放送音樂,也可別以為那會是莫札特的第十四號交響樂,據後來參加廟會的經驗得知,那應該是一種酬神樂曲,熱鬧的管弦絲竹聲中宣告著梨山的一天即將開。


緊接著彷彿消防演習的尖銳鈴聲響起,你就是會有那種不顧一切倉皇奔逃的本能反應,連滾帶爬的從被窩裡彈跳起來,穿衣整裝穿鞋找襪。


用最快的速度就著冰涼徹骨的山水匆匆潄洗,再接著大口扒進白飯醬菜的早餐結束你原本生活之中,可以拖上二個小時的起床儀式,過程絕不超過二十分鐘!


 


在清晨熱鬧的開場之後,我與好友被安排至後山的果園進行採蘋果的工作,那時的梨山果園普遍栽種著蘋果樹,當我們倆第一次提著大水桶改成良的採果籃,穿著黑色不合腳的長筒雨鞋,踏入青草上殘留著露水的蘋果園時,看著樹上累累垂掛的紅色果實,吹著山間早晨冷冽的清風,表面上,我們都知道自己是一個外地來的女工,事實上我知道,之前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而準備的考驗,我也知道,身邊的朋友,不管她當初是不是因為沒有勇氣拒絕而硬著頭皮跟著我上 山,現在,這一刻,她和我相視而笑了。






 


清晨的梨山寧靜而優美,環伺在農場周遭的群山,山頂上飄浮的白雲,白雲之外的湛藍天空,握在手裡冰涼的果實,陽光與草地交織著七彩露珠,勞動的身體與飛馳的心思像一曲節奏明快的交響樂,在我的思慮之中,反覆梳理著一份理不清的喜愛與切不斷的生活牽掛!那可能是我最確定的答案,也非常有可能是永遠不會實現的夢想,在山上打工的一個多月裡,從一個都市來的女生到一個將夢想織就的現在,我仍然能夠肯定的是,那一份農事的踏實感受,始終延續支持著我,讓我在好多次將要與夢想擦身而過的當下,反過手來牢牢將之緊握!


 



採果的工作,是一份最真實勞力付出的工作,清晨到午後,我們採果再採果,裝滿了搬運車上的大籮筐就會由男工負責載回工寮裡的包裝場,採到一定的量之後就會開始汰選分級以及包裝出貨,這是一份需要耐力和細心的工作,面對著堆積如山的蘋果,一粒粒還殘留著清晨的冰涼鮮脆和清新水氣,這對於從小家族成員之中沒有人務農的我來說,是一個很震撼的感動經驗!


包裝工作通常在午後展開,勞動了一上午的身體,吃得飽飽的胃,休息時間還不忘四處觀察的眼睛,在這時都進入恍惚狀態,工作時,我和朋友常常隔著浩翰的蘋果海洋,相視而笑,有時不知為什麼,放聲大笑起來,為著我們會在這裡,為著我們似乎走在一條不為人知的美麗小徑,為著我們都還不明所以的堅持,也為著,這山上的一切又一切!


 


為期一個半月的打工時光在不自覺中結束,我與好友在無數的牽拌之中揮別梨山,當我們再度站在熟悉的城市呆呆的看著寬廣的大馬路,馬路上無數的行人和車輛光鮮亮麗,城市的嘈雜忙亂是那麼的喧囂而驚人,那一刻我的心,不自覺的飛回了山上!


也許是因為剛結束二個月的大陸自助之旅,走過了無數的偏遠美麗鄉間小鎮,再接著投入山林的懷抱,我開始知道人生的道路有那麼多不同的選擇,那一份「知曉」不再只是一個名詞,而是一個無限可能的動詞!我這麼說還真的是不符合文法,但人生的章法在那一段年少時光裡是漫無目地的,也是鮮明又雜亂理不出頭緒的。


 





回憶時常帶領著我回到山裡!


山林小徑裡的驚起的斑鳩,夜深人靜無聲無光的黑暗深寂、月光下原始林傳來山羌的嚎叫聲,清晨握在手中冰涼清新的果實,一口咬下現採蘋果的鮮美滋味,果園裡驚嚇指數百分百的錦蛇像條花布帶,臨時充當廚娘的錯誤百出,農場老板以及全家人的熱忱和容忍,以及,在這一個彷若遺世的山城裡,四面八方匯集而來的人,他們不按常軌的人生起落、歡笑怨恨、對過往的吞吐如隨意丟棄的菸頭,對未來的夢想如四散的雲煙!


 


我想,從踏入這片土地的第一歩開始,我已開始織就一張新網,將心將思慮將夢想安置在心裡的某個角落裡,無論我又在山下過了多少個年頭,無論人生的方向修正擺盪過多少回,總是在夜深人靜的夜裡,再度盤旋在心的角落裡,檢視那張美麗的網。


 


 


在這一段人生的意外之旅中,我的生命版圖似乎有了不可更改的變動,而與我一同上山的好友,下山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公司辭職,不到一星期,她又回到了山上。此後,我也離開攝影公司,在三年之後,她成了這座農場的老板娘!而我也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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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同歩--我的農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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